【绝杀慕尼黑/10+】旅途 02

作者: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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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2

午餐他们仍是在隔间草草解决的。谁也没有去餐车的打算——价格高昂,食物也并不新鲜,更何况他们也并不想遇上可能会发生的围观。在肚子里塞满了薄饼和热腾腾的茶水后,谢尔盖忍不住困倦地打起呵欠起来。

对面的加兰任从报纸后面瞥他一眼,笑了笑:“早上醒得太早了。谢廖沙,先睡一会儿吧,到时候喊你起来。”

谢尔盖没有拒绝。他把被子抱过来铺好,枕头弄得蓬松,倚着厢壁睡下了。这是为了放松他折叠的饱受折磨的双腿,床铺太矮,他坐得已有些发麻。谢尔盖的确感到疲累,在这难得的放松下,不多时便被迷人的睡意引诱到意识深处了。恍惚间他隐约感觉到有人站起身拉上了一半窗帘,拂在他脸上的稀薄的日光便消失在了空中。那人坐回原处,冬日的旅途静悄悄的,偶尔会有轻微的报纸翻动的声响。这让谢尔盖想起多年以前他还是个孩童时,在托木斯克的那些母亲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的午后。他把脸朝向里边,安稳地睡去了。

“谢尔盖,谢尔盖。”不知道过了多久,他听到有人轻声喊他名字,声音是熟悉的沙哑。他迷混地睁开眼,头脑仍有点儿昏昏沉沉,被穿过缝隙的冷风一激才清醒些。

“我睡了多长时间?”他皱眉道,弯下腰穿着鞋子,隐约觉得颈椎发麻。

“不是很久,才两点多。”

“足够了,我觉得精神多了。您一直都在看报?”

“是啊……在车上也没有什么可以消遣的。幸好在车站多买了两份。”

“时间还早,您不妨也休息一下。”

“不了,下午睡多了晚上就难睡着。我还带了两本杂志。”他从包里又掏出两本页脚打卷的杂志,果不其然,都是体育相关的周刊,“没有多少篮球的内容,我已经翻了许多遍了,你如果有兴趣就拿去看吧。”

谢尔盖接过书随手翻了翻,大篇幅全是冰球的报道。他在胡子下隐藏住微笑,怕加兰任无聊,又说:“我也带了本书,帕乌斯托夫斯基的《北方纪事》。您想看吗?”

“我没有文学艺术的细胞。”加兰任摆摆手,笑意从眼角的皱纹流露出来。

“我也是,可能,在绘图上还有点天分——在选择成为职业球员前我曾认真考虑过当一个建筑师。但这本书很有意思,您有时间不妨看看。”

加兰任接过书,端详着浅灰色的封面。“我会的。”他把书放在手边,“不过不是现在,这篇文章很快就要看完了。”

谢尔盖闲闲地翻着杂志。他对冰球并不是很了解,视线也只是匆匆掠过书页。“彼得洛维奇,您很喜欢冰球?”

“哦什么,冰球?是的,我很喜欢,我们经常在饭后去看比赛,场馆离家很近。还没有哪个列宁格勒人会不喜欢冰球和足球的。在列宁格勒,冰球比赛人们要捧场得多了,比起篮球的话。”

“您当了教练之后情况应该不至于这样。去年我们到机场时已是深夜,还有来自列宁格勒的人们抱着花束迎接萨沙。”

想起看着长大成人如亲生孩子般的爱徒,加兰任脸上的笑意加深了。

“那孩子是列宁格勒的宠儿,大家都很爱他。经过时间的打磨,钻石终于显现出光芒了……但是起初也有很艰难的时刻。我们……我们得到的财政支持不多,条件也很艰苦,有时候比赛的场馆甚至没有暖气。列宁格勒的冬天……”加兰任轻轻地摇了摇头,“到后来,联赛成绩有了起色,但待遇也只是稍微好了些。萨沙长大了,带着队伍一步步走到现在。因为他,更多人开始关注我们。”

“是因为您。”谢尔盖打断他的话,笃定地说,“斯巴达克能有现在的成绩是您的功劳。如果没有您,萨什卡不会被发掘出来;而没有您的训练方案,斯巴达克队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如铁桶般严密紧实,能强悍到让中陆忌惮。”

“但我们还是输了。第二名,又是第二名。”加兰任笑了起来,比之前显得轻松许多,“不过很快了,越来越近了。”

谢尔盖笑着摇头道:“彼得洛维奇,您怎么有把握一定会击败中陆队呢?要知道,您带着队伍加紧训练时,我们同样也在球场上挥洒着汗水。”

加兰任朝他眨了眨眼:“‘美国队早晚有一天会被打败……’”

“‘最好是输给我们。对美国人来说,输给我们算不上丢人’。”谢尔盖迅速接过话头,“我明白了,这句话的原话您恐怕早就说过无数次了。”

他们对视了一眼,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。

“谢廖沙,谢廖沙,”加兰任忍笑说,“下个赛季你可要当心了。”

谢尔盖不以为意道:“彼得洛维奇,自打见识过您那朴实的狡猾后,对上斯巴达克队我可从不敢掉以轻心。”

“好小伙子,做得好。”加兰任赞许地说,“赛场如战场,了解对方的路数对比赛绝无坏处。”

“您大概不知道,我对教练的工作算是轻车熟路。”谢尔盖回想起那折磨的三年,苦下了脸,“虽说我的确获益良多,对我未来的职业规划也有助力,但前几年让我同时兼顾两边,确实有些力不从心。”

加兰任微微一笑。

“我有所耳闻。亚历山大·雅科夫列维奇那段时间被限制离境,这是没办法的事情。也是难为你了,我知道同时兼顾教练和球员的职责有多么困难,何况还是在比赛中指挥协调比你年岁还要大的队友。”他慢慢地说,“但是谢廖沙,你……这么早就开始规划以后了吗?你还不到30岁。”

“我还想打篮球,我的教练。”谢尔盖微笑着说,“您放心好了,只要国家还需要我,队伍还欢迎我,我绝不会离开球场。”

加兰任凝视着他,淡淡地笑了:“谢廖尼亚,我不得不说,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有天分的运动员,更难得的是你从不以天赋为傲,反而尽最大可能将才能发挥出来。这很了不起,我见过太多自恃天才而陨落的人了。尽管这话不该由我来说,但是,谢廖沙,我们所处的环境有太多诱惑,我衷心地希望今后你的热忱也不会因现实改变。”

“这话恐怕也只有您说得出。”谢尔盖摇头说,“我该感谢您的坦诚。实话同您说,我没有往体制内转的打算,现在没有,以后也不会有。根纳季——就是沃尔诺夫,他现在在行政岗位上也做得很好,可是如果能选择的话,他宁肯在球场上捡球也不会穿上西装。”

“说到沃尔诺夫,他的腿好些了吗?”

“好些了,只是不可能再像原来一样了。阴雨天膝盖会疼,手术的后遗症,不过保养好的话不妨碍日常。”

加兰任叹了口气:“他之前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再打职业赛了。中陆队……唉,你比我清楚得多。根纳季也不过是想要再多留两年罢了。”

他们沉默了一会儿。

“谢尔盖,最近晚上你有没有加训过?”

“没有了,一直按您给我安排的训练表训练。”

“注意你的膝盖。承重什么的也量力而行,觉得不对就停下来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我本来……是想劝你去做手术的,你的膝盖最近又开始疼了吧。”加兰任长叹了口气,“出了这回事,这话也说不出口了。”

谢尔盖看了看自己的膝盖,安慰教练道:“还没有糟糕到那种程度。发作的频率不高,平日里多注意就是。”

“是吗。”加兰任沉沉地说。他又不说话了。

“您不必忧虑。”谢尔盖说,“我心里有数。真到了那一步,我也有办法。”

“你是打算退役后去做教练?”

“是的彼得洛维奇,我想去教孩子们打篮球。让年轻人领略运动的力量是美妙的事。”

“那是最美妙的事了,引导孩子们走上体育的殿堂。我至今还会想起在列宁格勒青训学校带小孩子的日子。”加兰任有些怀念地说,“那时我还是斯巴达克队的队员,除了我自己的训练就是带小萝卜头们训练。一个个的,调皮捣蛋又不听管教,犯了错怕被我责骂又眼巴巴地叫我‘老爹’。真快啊,萨沙都是个两米高的小伙子了,当时他只有那么大一点,还会吊在我胳膊上玩儿呢,喏,现在都是要结婚的人了。”

谢尔盖想想那个场景,也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
“您早就知道他和亚历珊德拉·巴甫洛芙娜的事了?”

“怎么会不知道呢?瓦连京跟我诉苦多少次了,叫我管管萨沙不要拐带他的好姑娘。他把女篮队员当自己的女儿们对待,生怕被哪家小伙子给骗走了。亚历珊德拉是个好女孩儿,这个混小子!还敢伤她的心。我听玛利亚·德米特里耶芙娜——就是萨沙的妈妈——说了所有的事。好姑娘,我们都很喜欢她。萨沙有这样一位好伴侣,我很欣慰。”

“是的,他们很相称。”谢尔盖想起那个穿着布拉吉怒气冲冲闯进浴室的女孩,衷心地感慨道,“婚期定下了吗?”

“4月30日。萨妮娅想要早点结婚,萨沙不愿意,说要再等两年。萨妮娅把他痛骂了一顿,他到底是服了软,先到民政局登记了,婚礼坚持要明年办。萨沙那脾气,唉,没有人劝得动。不过前些时候去复查,医生说病情控制得很好,说不定他还能再活十几年,能看到孩子出生长大。”加兰任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,他仰起头,侧过脸看向窗外。

“会的,小萨沙会像父亲一样是个篮球天才。萨什卡肯定愿意让孩子跟您一起。”

“那时候我就老啦,带不动这群小崽子们了。小孩子还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好。”

“萨什卡很幸福。”

“你也可以得到幸福,谢廖尼亚。”

谢尔盖深深地看了加兰任一眼,他正望着自己,眼里是深重的关切。

“父亲走前一直很遗憾没能见证我结婚的时刻。”他终于开口说,有点不易察觉的忧郁,“我哥哥结婚得早,父亲已经享受到了含饴弄孙的快乐,但是他仍有遗憾。”

“他放心不下你。”

“是啊,但这到底是我的生活。结婚,有了孩子——这并不是我想要的。我父母如此,曾经的女友也是这样,认为人到了某个阶段就要做应做的事。有时候我会想,婚姻真的有意义吗?世俗的幸福难道就是真理?我生活充实,烟酒不沾,有坚定的爱好和目标,我只是……我只想追求我期待的未来。”

“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不一样了。”加兰任叹道,“我无法评价你的观点,谢尔盖。我说过,你一向很有主见。但是很多时候,我们不过是随着生活的浪潮挣扎前进罢了——愿神保佑我们。”

谢尔盖压低声音问:“彼得洛维奇,我早就想问您了,您信教吗?”

加兰任低声回道:“是的,受我母亲影响,她是虔诚的东正教徒。”

“那您买的那本圣经……?”

加兰任愣了一下,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当年交换的箱子里的那本小书。

“哦,那是我在书店里找到的。你知道,国内虽说对宗教放宽了政策,圣经却依旧难买到。在埃森的书店发现时我也吃了一惊,我本以为他们只会有新教用的呢。”

谢尔盖微微叹了口气:“真是遗憾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我本来还有些虚无的希望。”他缓缓地说,带着些微妙的惆怅,“彼得洛维奇,我有同您说过吗?我对上帝的信仰并不是那么忠诚。”

加兰任怔了怔。

“你们这代青年是在无神论的影响下长大的。这很常见,受家人引导相信上帝的存在,但又对万能的上帝持怀疑态度。”他温和地说,“顺带一提,谢廖沙,当初在海关你出手相助帮我躲过盘检,这件事我永远记得。只是我想不明白,你是怎么发现我包里有外汇的?”

“彼得洛维奇,这件事早就过去了。既然过去了,有些事就让它成为秘密吧。”谢尔盖微笑着说,“我只能说,这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——即使现在回想起来我的心境已不是从前了。”

他们又陷入了沉默。过了一会儿,谢尔盖开口问道:“这暖气开得真足。彼得洛维奇,您介意我开一下窗吗?”

加兰任点了点头。谢尔盖把窗户提起一道缝隙,冷冽的冬风乘机灌了进来,瞬时让隔间里的两人清醒许多。桌上洁白的亚麻布随着风轻轻拍打着,谢尔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和飞速闪过的狂舞的树影,漆黑的头发被风刮得蓬松乱遭。

要下雪了。

-TBC-

※ 交换箱子的情节是电影删减情节,原访谈见 https://portal-kultura.ru/articles/cinema/218583-kirill-zaytsev-posle-dvizheniya-vverkh-chislo-rebyat-v-basketbolnykh-sektsiyakh-vyroslo/

重点段落翻译见图

越忙越想摸鱼,越摸鱼越不想搞正事,越不想搞正事越忙。恶性循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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